林西月的老家在江南的一個小村莊，後來國家經濟發達後，縣城的範圍擴大了，她們村就成了郊區，蔬菜魚蝦類的農產品販賣變得方便起來，日子好過了，家家戶戶便都將土院子改建成了小洋樓。

不過這時候才剛九十年代初期，離那樣的日子還很遠，奶奶雖然勤勞能幹，但日子也過得很拮據。

比如眼前的晚餐就很簡單，一盤玉米面小魚鍋貼，再配一鍋稀粥。

小魚鍋貼是江南很普通的一種農家飯，因為兼顧了飯菜一鍋熟，既方便又好吃。

小魚是奶奶用自制的簡易魚簍子下到河邊淺水處捕捉到的小魚，趁新鮮收拾幹凈後加水熟，同時和一些摻了蘿蔔絲的玉米面糊，在鍋的四周貼上一層蘿蔔面糊餅，這時候鍋底的水也開了，煮魚的湯汁四濺，小魚煮熟時餅也熟了，餅底邊還沾有一些魚湯。揭開鍋蓋，面餅沾著魚鮮，小魚帶著餅香，鮮香美味撲面而來。

林西月已經有十多年沒吃過這小魚鍋貼了，畢竟後來的生活好了，大家都懶得做這種費時費力的小魚鍋貼了，畢竟這種三寸長的小魚收拾起來好麻煩，肉也只有那麽一丟丟，做來吃實在是劃不來。

但是在九十年代初家裏日子還很拮據時，奶奶卻經常會做這個給她吃，因為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哪怕不能吃到大塊的肉，能吃幾條小魚苗兒也是好的。

林西月細細咀嚼著兒時記憶中的美味，只覺得每一口都是辣麽地珍貴，完全不舍得一下子吃完，直磨蹭到小表弟吃完晚飯在院子裏玩兒了好大一會兒過來催她時，才結束了用餐。

晚上，洗漱過後照例是奶奶給他們講故事的幸福時光，這時候彩電還很貴，要兩三千塊呢，普通農戶家裏連幾百塊的黑白電視都舍不得買呢，那玩兒意可不光是買到手就行了，還要天天費電呢，家裏有一臺電視機每月電費也得多交五、六塊呢，所以奶奶家至今沒買電視。

看不到電視林西月半點兒不遺憾，這時代沒啥好看的頻道，電視劇也就那些粗糙港臺娛樂片最火爆，和這些沒營養的節目相比，她更願意窩在奶奶身邊聽她講故事，故事的內容她也大多熟知，她只是喜歡聽奶奶溫柔慈愛的聲音，如春日陽光般沐浴其中，滿心滿身都是暖意。

林西月就在奶奶的故事聲中慢慢沈睡過去，睡著之前她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但她實在太困了，掙紮幾下就沈入了黑甜鄉。

一覺睡到天亮之後，林西月覺得神清氣爽，奶奶已經下地幹活兒去了，只剩小表弟阿歡和她兩個正以你壓我腿我抱你胳膊的奇怪姿勢攤開在床上。

隨後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睡覺前忘記的那件重要的事情，她記起了小表弟阿歡死在醫院後，她姑姑林衛紅拖著五個月的身孕趕回了家，不等計生辦的專幹上門強制帶她去醫院引產，她就已經因為受不住兒子突然死亡的打擊流產了，五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形，是一個沒機會看到太陽就死去的女兒。

林西月的心瞬間揪住了，疼痛令她淚流滿面，原來她的心結之所以難以解開，是因為她的那趟小解不但害死了四歲的小表弟阿歡，還害死了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小表妹，姑姑和姑父連名字都給她取好了，叫阿樂，這個本該有歡有樂的四口之間，都被她無意間的一個舉動給毀掉了。

林西月好容易平息了情緒，擦幹眼淚默默看著阿歡熟睡中白嫩可愛的小臉，心裏暗暗祈禱，只要他能躲過那場災難，她情願少活二十年。

她從床上爬起來，利落地去梳洗，正給自己編小辮兒時，奶奶回來了。

“喲，奶奶的乖阿月居然會自己梳頭了，可真是個能幹的小囡囡呢。”奶奶驚喜地讚道。

“阿婆，我也能幹，你看我都會自己系鞋帶了。”阿歡不知什麽時候也穿好下床了，還一臉得意將小腳丫翹起來，讓她們看他自己系好的歪歪扭扭的鞋帶。

“嗯，我們阿歡也能幹，以後都不用外婆幫忙穿衣了。”奶奶臉上笑意更深。

“奶奶，以後你不用專門回來一趟幫我們熱早飯了，我會熱飯，還會洗碗。”林西月抱著她胳膊道，記憶中奶奶每天都早起勞作，然後在她和阿歡起床時回來幫她們熱早飯。

“好，明天奶奶就不回來給你們熱飯了，不過你可得小心，別燙到自己。”奶奶囑咐道。

“放心，我保證不會燙到自己。”林西月道。

接下來的半個月，林西月每天早起熱飯，帶著阿歡吃過早飯後收拾碗筷，阿歡見她都能幫奶奶幹活了，也自告奮勇幫著洗碗，雖然洗的不那麽幹凈，但他幹活的態度還是十分認真的。

小孩子其實幫不了大人什麽忙，農活畢竟都是需要出體力的，林西月和阿歡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幫著奶奶餵雞、餵鴨，然後拿小鏟子去田裏除草，做完這些活兒之後，便是跟村裏小夥伴們一起玩樂的時光了。

林西月現在雖然不會像小孩子一樣喜歡玩兒跳格子、打沙包、抽打木牛之類的游戲，但看著孩子們玩兒她也覺得心情愉悅。

日子流水一般逝去，每天重覆著同樣的事她也不覺得厭煩，只恨不能讓時光長長久久地停在這一段。

然而打破平靜的事件終於來到了，這一天林西月正看著阿歡跟幾個小男娃一起抽打木牛，就看到隔壁牛大嫂家的牛奔騰拎著一條一尺長的魚過來了。

林西月一眼就看出這條魚正是那條害了小表弟的河豚，她立刻尖叫著沖過去，一把搶過那條河豚大聲道：“這魚有毒，不能吃！”

“你胡說！你是想讓我把魚扔了，然後偷偷撿回家去吃獨食吧？”牛奔憤憤地將魚給一把奪回來，他幾年已經九歲了，力氣可比五歲的小蘿莉版林西月要大好多。

“我沒胡說，這魚真的有毒，吃了會死人的！”林西月一邊說，一邊奮力去搶牛奔手裏的河豚，牛奔被她惹怒了，直接用身子朝著她用力一撞，然後抱著魚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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